基于数字货币的全球数字经济体系展望
发布时间：2022-12-10 09:50:00
简介:在各类加密货币之中，私人加密货币没有任何发展价值；央行数字货币则有望开发出面向个人和机构的不同品类，其重要实际用途之一在于进一步降低跨境汇款成本；受到良好监管的稳定币也有一定可能被各国政府纳入考虑，其有助于低成本解决跨境支付问题。
作者:Sopnendu MOHANTY
提要：在各类加密货币之中，私人加密货币没有任何发展价值；央行数字货币则有望开发出面向个人和机构的不同品类，其重要实际用途之一在于进一步降低跨境汇款成本；受到良好监管的稳定币也有一定可能被各国政府纳入考虑，其有助于低成本解决跨境支付问题。
今后数字经济发展面临两大挑战，一是数据共享的难度增大，可以通过共建“可信的数据走廊”加以解决；二是电子支付基础设施、金融体系和实体经济之间还需加强融合，需要将供应链系统更好地整合到支付系统和金融系统当中。
另外，不同国家支付系统进行跨境对接时，最大的困难在于合规工作，对此需要首先定义问题，发掘相应规则，开展合规工作。
了解数字货币的最好方法就是理解非数字货币的支付思维方式，因为归根结底，央行数字货币或加密货币所承诺的是打造一个高效的支付系统，但不幸的是，加密货币在这一领域并没有成功。
央行数字货币的重要实际用途：进一步降低跨境汇款成本
我们为什么需要央行数字货币？想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首先了解当前现状。
以新加坡为例，2016年，新加坡推出了一个名为PayNow的服务，这是一个国内快速支付系统。在PayNow上，用户只需知道对方的手机号码或身份证号码，点击三次之后就可以把钱转给对方，且手续费为零。既然有了这么一个仅仅需要知道对方手机号、点击三次即可完成转账且手续费为零的系统，那么新加坡完全可以依托这个系统来建立一个高效的支付体系，如此一来，加密货币还有什么价值？央行数字货币还有什么意义？随后，我们开始通过邓巴项目（Project Dunbar）研究把现金或现金的某种形式代币化是否具有价值。
由此，新加坡开始考虑进行跨境连接，将国内的支付系统与泰国对接。泰国也有一个名为PromptPay的类似基础设施，两国两个系统的连接于2020年正式上线。在这两个支付系统连接之前，一个移民工人从新加坡向泰国汇款时，每汇出100美元需要缴纳10-15美元的手续费，哪怕这笔钱是寄回自己家里。在连接上线之后，不但汇款速度更快，而且每汇出100美元只需缴纳3美元的手续费。也就是说，从新加坡向泰国汇款的手续费从曾经的15%降至如今的3%。
那么，既然汇款手续费在没有加密货币和央行数字货币的情况下就实现了如此幅度的下降，我们还需要央行数字货币和加密货币吗？答案是仍然需要，因为跨境汇款仍然存在最后一英里的挑战，也即3%的手续费成本。这3%来自于跨境结算和清算、合规检查费用以及监管费用，都是跨境汇款时绕不过去的成本。要避开这些成本、简化上述流程，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发行央行数字货币，让各国央行将自己手中的“机构专用数字货币”记在账本上，以此降低跨境结算成本。如此一来，跨境汇款的手续费就有机会从3%进一步降低至1%以下，这便是央行数字货币的一个实际用途。如果顺利实现，这一实际用途将对数字生态系统和数字经济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有了面向机构的央行数字货币之后，各国央行可以打造不同的模型，如国际清算银行开展了Project Dunbar项目，中国人民银行参与了mBridge项目，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也参加了Project Dunbar项目，许多国家的央行都加入了类似的项目。如果我们能够让央行通过向机构发行数字货币来改善市场的基础设施，那么跨境汇款时所需缴纳的手续费就有望降至1%以下。这是央行数字货币最佳的使用案例，或将对未来的数字经济产生非常大的冲击。
三类加密货币的发展前景各有不同
关于加密货币，整体上可以将其划分为三类。第一类可以被称为私人加密货币。对于这类货币，我的看法与中国人民银行完全一致——这类加密货币没有用途，没有价值，对经济也没有贡献，可以认为这类货币是完全无用的货币工具。
除此之外的另外两类，则有机会形成未来的新形态货币。其一是央行数字货币，包括面向个人和面向机构的不同品种。印度、中国、印尼和新加坡正在召开峰会，研究推出面向个人用户的央行数字货币。新加坡推出了Project Orchid项目，旨在构建一种专用货币，通过编程，将其用途限制在特定范围内，实验性质非常强。整体上，我们认为面向个人用户的央行数字货币缺乏强有力的存在依据，其主要发行于国内，也仅限于国内使用。中国在实验数字人民币，印度在实验数字卢比，不同国家都在考虑推行央行数字货币，不过都限制在各自的国内使用。如果要涉及数字货币跨境支付，恐怕还是需要发行针对机构的央行数字货币。
其二是受到良好监管的稳定币。受到良好监管的稳定币有一定可能被各国政府纳入考虑，当然，也仅仅是有可能而已。所谓的稳定币不仅仅指美元稳定币，而是泛指所有的法定稳定币，也就是代币化的现金。这种代币化现金或许可以存入共享账本，低成本解决跨境支付问题。另外，或许代币化存款也有可能实现，比如商业银行可以经由美联储背书，发行代币化现金，并将其加入账本。这种模式可能会提高效率，改善支付流程，尤其是清算和结算流程，这是当前很多基于货币账户的转账都面临的问题。
整体而言，现金通过代币化过程进入数码账本，是货币发展史上的一次进步。事实上，这一过程不仅没有改变货币定义，也不会影响货币政策，但其有助于各方思考未来数字化经济的其他可能性。以元宇宙为例，谈及元宇宙时，往往需要考虑的是所有权的更迭与价值的转移能否同时发生。所有权的更迭指的是购买一项资产之后拥有这项资产，价值的转移指的是钱款的转账。当前，这两个过程是分别完成的，购买行为之后，价值的转移当天就能完成，但所有权的更迭需要再等两三天才能完成。然而，在代币交易的情况下，这两个过程可以合二为一，所有权的更迭和价值的转移可以同时完成，只需在账本上稍作改动即可，这就是代币化现金和共享账本的用途。
创建可信数据走廊，推动数据、金融和实体经济的真正整合
放眼未来，如果我们要考察那些不同司法辖区会在数字经济中使用的共用数字经济构件，我们就需要了解数字经济的驱动力是什么——数字经济的驱动力是数据以及数据背后的金融。随着数据规模的不断扩大，数据的处理难度也在不断加大，尤其是涉及到数据本地化、数据民族主义和数据访问权限等问题时，各国对数据隐私和数据保护规则的重视程度远非之前可比。随着网络攻击现象频发，各国对网络安全和泄密问题也更加关注，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非常严格地保护数据，这些保护行为几乎已经妨碍了贸易全球化的进展，因为数据越是本地化、越是受控制，数字贸易就越难以发展。因此，今后世界的一大担忧就是数据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将有悖于未来经济加强合作的基本框架。
今后，我们可能会看到更多“可信的数据走廊”，各国将考虑通过双边或多边协议来跨境分享或发送数据。这要求各国及时废除过时的规定，建立起新规定，建立共同的网络保护规则、数据隐私规则、传输标准和协议，以便各国之间通过互信的方式分享数据。因此，需要强调的是，由于今后各国对数据保护和数据本地化的规定会变得更加严格，今后的世界将更加需要我们创建出“可信的数据走廊”。
另外，即使我们建立了高效的金融体系和便利的电子支付基础设施，达成了跨国数据共享协议，倘若这些数据系统无法与实体经济相整合，那便没有任何价值。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多数系统都附带了非常复杂的供应链管理系统，货物和服务的跨国境移动会通过不同的系统产生价格和风险溢价。如今，将货物从一个国家移动到另一个国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过程也十分复杂，跨境交易存在一定的风险，因此，供应链系统需要被更好地整合到支付系统和金融系统当中，让这三个系统在融资系统下形成合力，建立起真正的可解释、可信赖、监管良好的数字经济整体网络，实现数据、融资和实体经济的整合。
具体来说，在跨境支付中，虽然新的跨境支付系统能够让用户拥有2-4个账户，并使用基于这些账户的系统，但是，当货物和服务移动时，所有权仍然要经历从供应商到运输公司、从运输公司到另一个中间买家、最后再到实际买家手中的层层转移过程，这个结构在设计上存在着自限性。此外，在货物交换的全程中，共享的数据将被进一步钳制。我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是找到一种方法来标记更多的数据和信息，并在网络上建立一个简洁的共享账本，用账户和系统来移动这些数据，从而减少繁琐的所有权转移过程和相关的转移手续费。对于未来的数字经济，我认为随着各国数据监管的加强，国际合作可能暂时受阻，但一旦数据监管明晰化，各国将迎来更多合作，为未来的数字经济发展带来更多有益影响。
跨境支付系统对接的最大困难在于合规工作
不同国家支付系统进行跨境对接时，最大的困难是法律合规方面的困难，最好的办法则是先定义问题，查找相应的规则，再开展合规工作。
事实上，新加坡与泰国支付系统的对接工作异常艰难，即便两国支付程序的系统和设计方式完全一致，两国央行的意见也一致，双方也耗费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来实现连接，其中主要的困难是政策调整问题。两国资金的转移、结算和整个结算链的实现方式有着诸多差异，需要调整诸多政策细节，进展缓慢。不过，在与泰国建立连接的过程中，我们意识到一件事，即应当首先明白连接两个系统的目的何在。一旦确定了要解决的问题，政策章程就会变得有效率。在具体的工作过程中，我们首先明确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赴异国打工的工人的小额跨国转账问题，也即不超过1000美元的转账问题。在明确这一问题之后，许多国家的政府就愿意重新审视相关政策，减少政策阻碍，促进资金跨国流动。在印度，我们利用了资管规则中的一些例外；在泰国，我们则在通过支票转移资金方面进行了政策协调。相比于合规和资管问题，技术反而成了跨国连接中不值一提的小问题。因此，应对跨国支付系统对接的问题，需要先定义问题，然后发掘规则，开展合规工作。
除小额转账之外，我们还需要考虑大额转账，这才是全球经济真正的驱动力。当前，国际清算银行正在研究Nexus计划，探讨如何在一个多国结构中连接不同的国家。展望未来，东盟五国也正期待着将Nexus作为多国国内支付连接的模板。需要注意的是，合规和监管方面的问题处理起来十分复杂。
本文为新加坡金融管理局首席金融科技官Sopnendu MOHANTY在2022年12月11日的第四届外滩金融峰会之外滩高峰论坛“数字经济国际竞争与合作”上所做的主题演讲。